第35章 櫻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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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江被沖進來的民警控制了，那倆女的見著民警就哭訴。民警問誰先動的手？朝著圍觀人群問，“有目擊者沒有？”
理發店小妹走出來，猶猶豫豫道，“我進衛生間的時候，就看到這倆男的在打那個姐姐，這位小哥哥才跑過來打他們的。”
民警松了手，欒江把仲宛拉過來問她都哪受了傷？仲宛摟著他腰心有餘悸的搖頭，“沒事，我不疼，我擔心你受傷。”
欒江揉著她頭，“沒事，你忘了大學的時候我能單挑四個？”
民警把他們都帶回所裏錄口供，滿頭血的那位被急救車拉走。仲宛握著欒江的手，“你別怕，他不會死的，最多頭上縫幾針！”
欒江盯著仲宛，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不管發生什麽大事，仲宛都會本能的站到他前面。
欒爸爸從單位裏趕過來，欒江握著仲宛的手老實的坐在長椅上。仲宛看到欒爸爸進來，趕緊把手抽離出來，欒江緊扣住她手，“我爸知道。”仲宛低頭鵪鶉狀。
……………
欒爸爸打量了倆人，看了眼欒江額頭的淤青，欒江跟他對視，不顧仲宛的掙紮，把倆人交握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欒爸爸眼皮跳了跳。
……………
對面長椅坐著兩女一男，女的妝容慘淡，男的神情狼狽。欒爸爸瞪了欒江一眼，就被民警叫了去。經調解欒江支付對方所有醫藥費，雙方相互道歉。
欒爸爸領著他倆出來，欒江還緊攥著仲宛的手，仲宛就低著頭跟在他身邊。欒爸爸說，“都挺能耐的啊，打架鬥毆？加起來都快六十的人了，丟不丟人？”
欒江揚眉，“不丟人，又不是我們挑的事，我們就該站那被打死唄？”
欒爸爸氣的伸手打他，被他靈敏躲了過。
仲宛漲紅著臉，“欒叔，你餓不餓？我給你們弄點吃的？”欒爸爸看她一眼，仲宛又垂了頭。
欒江佯裝毫不在乎的望著欒爸爸，欒爸爸別開臉，“我去開車。”隨即離開。
他不戰而敗，他被兒子眼裏的故作鎮定打敗，被兒子眼裏的慌亂哀求打敗，被兒子眼裏的破釜沈舟打敗。
他為人父，父愛使他潰敗。
仲宛先推門進去，欒爸跟欒江一前一後跨了進來。欒爸爸看院裏晾曬的衣服，轉頭問欒江，“多長時間了？”
欒江兩手揣兜，垂著眼皮盯著地面，“高中就有了想頭。”說完擡頭看著欒爸，“爸，除了仲宛，我就沒想結婚。”
欒爸爸張張嘴想說什麽，籲了口氣，作罷。
欒江低聲道，“我不願行屍走肉的連累別人。”
欒爸爸看了圈院子，輕嘆口氣，“你上次說你不會走到……。”
欒江輕聲打斷，“爸，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抵抗，不行的。”頓了片刻語氣篤定，“一切都交給我，我會慢慢說服我媽，我不讓您為難，成麽？”
欒爸爸看著欒江，拍拍他肩無聲的妥協，“先不要著急，這事慢慢來，過一段再讓你媽知道。”
欒江揚起嘴角，摸著後腦勺，“好。”
欒爸爸避開欒江的臉，心頭一股酸澀跟寬慰。自從回來後，他就沒見過欒江發自內心的笑，眼神似一口望不到頭的枯井，激不起漣漪。
欒江把折疊桌擺在院裏，仲宛從廚房端出來兩碗湯面，兩碟小菜，跟幾個包子。隨即解下圍裙拿在手裏，有些局促的站在桌邊。
欒爸爸打趣，“杵著幹嘛，我頭上是長了兩只角？”仲宛這才放松下來。
欒江接過她手裏的圍裙，把她拉坐在凳子上。仲宛倒沒有很緊張，只是院裏晾著欒江的衣服，擔心欒叔爸爸看輕她。
欒江搬出來落地扇，手裏還拎個多功能插座，插好插頭，讓風扇朝著欒爸爸的方向吹。欒江拿起個包子遞給欒爸，“宛宛特地為我包的，嘗嘗味。”
欒爸爸好笑道，“謝謝了，那真是托你的福！”
欒江咬了口包子，呲著大白牙笑道，“不客氣。”
欒爸爸看不慣他那德行，吃了口面條，擡頭對著仲宛說，“年前的時候，你不是買了兩包湯圓？”仲宛點點頭。
欒爸爸揶揄，“我就吃了幾個，剩下的他一天三頓，頓頓湯圓，這要是買的多，估摸他得進醫院！”
仲宛臉紅的推欒江，“那是給欒叔買的。”
欒江頭也不擡，“我心裏知道。”仲宛尷尬。
欒爸爸低頭吃面，裝作聽不見看不見。
……………
仲宛進廚房收拾，把空間留給那爺倆。欒爸爸問欒江，“收拾下過去我那？”
欒江道，“你那不方便，這房間挺多的，我隨便將就晚。”
欒爸爸盯著他，欒江不自在的指著東廂房，“我住這間。”隨即補充，“宛宛住隔壁。”又扭捏，“我今早上才來，下次再去你那住。”
欒爸爸喝口茶，淡淡道，“小學有篇課文叫“掩耳盜鈴”。
…………
欒爸爸起身要走，仲宛從廚房出來進臥室，拿出個鼓囊囊的袋子遞給欒江，“你的洗漱用品跟換洗衣服。”
欒江看她，“給我這幹嘛？你這不是有房間？我爸那又不方便，這大晚上的讓我去哪？”
欒爸爸老臉臊紅，轉頭對仲宛說，“我那邊確實沒地，先讓他在這將就一宿。”又補充道，“以後就替我管著他點，欺負你了就告訴我，看我不打斷他狗腿。”
仲宛看欒爸爸倒車離開，扭頭踢欒江的腿，“死皮賴臉的，賴我這幹嘛呀！讓你爸怎麽看我啊，煩死你了！”
欒江不在意道，“該怎麽看就怎麽看，我們男人才不想那麽多。”
仲宛氣的又踢他，進了門問，“欒叔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欒江靠門上盯著她，“去年醉酒那天，咱倆去成都前。”
仲宛不說話，腳尖在地上打圈，擡眼問，“你告訴的？”
欒江點頭，“嗯，我說的。”隨即用腳擋著她打圈的腳尖，牽過她手背吻了下，把她扯到懷裏，“等時機成熟了，我慢慢說服我媽。”
仲宛擡頭望著他，“姑姑也知道了，她不反對，等時機成熟了我再告訴我媽。”
欒江“嗯”了聲。
仲宛埋在他懷裏問，“要是不同意呢？”
欒江篤信說，“不會的，我會一直一直說服我媽，我爸也會幫我，實在不行我們……。”
仲宛捂著他嘴搖頭，“最差的結果就是打回原形，你也不結婚，我也不結婚。”
欒江下巴抵著她發頂，“好，都聽你的。”
仲宛淚盈盈，語嬌嬌，“江哥，我背好痛！”
欒江沈聲，“我看看？”
仲宛趴在床上，欒江拿了塊毛巾包著塊冰來回敷，仲宛看他神色，故意打趣道，“你猜為什麽打架？”
欒江看她，“為什麽？”
仲宛道，“她們說你壞話被我聽到，錄口供的時候，她倆沒臉說，才說是不小心撞到引發的，想不想聽她們說了什麽？”
欒江搖頭，“不想”
仲宛可不管他聽不聽，忿聲道，“她們說你是落水青年，我們是包養關系，還要過去要你微信。”
欒江道，“就因為這？”
仲宛趴在枕頭上，不滿道，“我不要她們意淫你，你是我男人。”
欒江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那她們活該，敢在我媳婦面前意淫我。”
仲宛扭捏，“臭不要臉，誰是你媳婦了？”
欒江趴在她耳邊，“戴著我媳婦戒指呢，還要嘴硬？嗯？”說完就吻她嘴，順著耳垂流連到背。
……………
淩晨三四點的光景，欒江睜開了眼，摸到口袋裏的煙悄悄去了院裏。剛痛快吐了口，仲宛女鬼似的，披頭散發的站在廂房門口。
欒江摸著胸口，“嚇死人了。”
仲宛揉著眼睛，“聞不到你味才醒的。”
欒江看她那副無賴樣，牽著她手躺回了床上。
仲宛趴他懷裏，閉著眼問，“我就這麽沒魅力？佳人在懷都睡不著？”
欒江吻著她額頭不說話，過了好大會，靠坐起來點根煙，“不是，是我夢到了戰友。”仲宛側耳傾聽。
欒江滾了下喉結，又吸了口煙，“這世上有些事沒法說的清，你根本就不明白是怎麽發生的，就算說了也解決不了問題。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明白，這世上更沒有感同身受。”話落，把煙頭掐滅又點了根。
悶聲道，“我曾做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幹預，起初還好，吃飯睡覺的都挺正常，我也以為痊愈了。”隨即猛抽一口煙，“宛宛，你知道麽？不是我睡不著，是我不敢睡，我睡著會看到他們，我救不了他們，我根本救不了他們，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緊握著拳接著道，“我會做各種奇怪的夢，那些夢讓我恐懼，我試著克服這種恐懼，我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
仲宛擡起他頭，捧著他臉看著他眼睛，“我不清楚你經歷了什麽？現在正面對什麽？但我知道你一直在跟自己抗衡，你很棒，超厲害！你睡不著我陪你，振作不起來我養你，不想堅強我們就不堅強，都聽你的好嗎？”隨即把欒江抱在懷裏，輕輕拍著他背，低聲細語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源自於一部伊朗電影。故事中有一位眼神疲憊的中年男人，他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他找啊找啊找，原來他在棵櫻桃樹下挖了個墓坑，他要找位自殺後能埋葬自己的人。他遇到了一個人，兩個人，大家都不願幫他，直到他遇到了第三個人。”
“對方是一位經濟窘迫的老者，他答應了這男人的請求，並給這男人講述了段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仲宛低頭看他，“你要不要聽這老者說了什麽？”欒江點點頭。
老者說，事情發生在我剛結婚不久
我們遇到各種困難
我覺得我已經受夠了
所以決定結束這一切
一天清晨黎明時分
我放了根繩子在車上
我慢慢理清頭緒，我想要自殺
我出發去Mianeh。那是在1960年
途中路過桑椹樹的種植園
我在那裏停車
天還很黑
我把繩子扔上一棵樹
可是怎麽也掛不上去
我試了一次，兩次
依然無濟於事
後來我幹脆爬上去
把繩子緊緊地系在上面
接著我掌心裏有一些軟軟的東西
是桑椹果
如此美味的桑椹果
我吃了一顆
水分很足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突然我意識到
太陽已升過了山頭
多美的太陽，多美的景色
多美的樹木！
突然，我聽到孩子們去上學的聲響
他們停下來看看我
求我搖一下樹
桑椹果紛紛墜下而他們就忙著吃
我覺得快樂
於是我揀了些桑椹果帶回家
我妻子還在睡覺
當她醒來，她也吃了桑椹果
而且非常喜歡
我帶著自殺的念頭出門
又帶著桑椹果回家
一顆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桑椹果。
……………
仲宛起身站在床上，雙手舉在頭頂比了個大愛心，然後跪坐在他面前，看著他眼睛笑道，“江江，我知道故事很雞湯，甚至很無力，可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做你的桑葚果，好不好？”欒江雙手捂臉身體顫動，仲宛拉下他手，把他抱在懷裏。欒江雙臂緊攥她腰，像一只悲鳴的小獸，趴她懷裏嗚呼痛哭，那些眼淚滴滴灼心。
【伊朗電影《櫻桃的滋味》曾獲金棕櫚獎。導演：阿巴斯·基亞洛斯塔米】
【順便推薦他的作品《橄欖樹下的情人》，《生生不息》或又名《生活在繼續》等等，強烈推薦。請原諒我的絮絮叨，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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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江揉著她頭，“沒事，你忘了大學的時候我能單挑四個？”
民警把他們都帶回所裏錄口供，滿頭血的那位被急救車拉走。仲宛握著欒江的手，“你別怕，他不會死的，最多頭上縫幾針！”
欒江盯著仲宛，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不管發生什麽大事，仲宛都會本能的站到他前面。
欒爸爸從單位裏趕過來，欒江握著仲宛的手老實的坐在長椅上。仲宛看到欒爸爸進來，趕緊把手抽離出來，欒江緊扣住她手，“我爸知道。”仲宛低頭鵪鶉狀。
……………
欒爸爸打量了倆人，看了眼欒江額頭的淤青，欒江跟他對視，不顧仲宛的掙紮，把倆人交握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欒爸爸眼皮跳了跳。
……………
對面長椅坐著兩女一男，女的妝容慘淡，男的神情狼狽。欒爸爸瞪了欒江一眼，就被民警叫了去。經調解欒江支付對方所有醫藥費，雙方相互道歉。
欒爸爸領著他倆出來，欒江還緊攥著仲宛的手，仲宛就低著頭跟在他身邊。欒爸爸說，“都挺能耐的啊，打架鬥毆？加起來都快六十的人了，丟不丟人？”
欒江揚眉，“不丟人，又不是我們挑的事，我們就該站那被打死唄？”
欒爸爸氣的伸手打他，被他靈敏躲了過。
仲宛漲紅著臉，“欒叔，你餓不餓？我給你們弄點吃的？”欒爸爸看她一眼，仲宛又垂了頭。
欒江佯裝毫不在乎的望著欒爸爸，欒爸爸別開臉，“我去開車。”隨即離開。
他不戰而敗，他被兒子眼裏的故作鎮定打敗，被兒子眼裏的慌亂哀求打敗，被兒子眼裏的破釜沈舟打敗。
他為人父，父愛使他潰敗。
仲宛先推門進去，欒爸跟欒江一前一後跨了進來。欒爸爸看院裏晾曬的衣服，轉頭問欒江，“多長時間了？”
欒江兩手揣兜，垂著眼皮盯著地面，“高中就有了想頭。”說完擡頭看著欒爸，“爸，除了仲宛，我就沒想結婚。”
欒爸爸張張嘴想說什麽，籲了口氣，作罷。
欒江低聲道，“我不願行屍走肉的連累別人。”
欒爸爸看了圈院子，輕嘆口氣，“你上次說你不會走到……。”
欒江輕聲打斷，“爸，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抵抗，不行的。”頓了片刻語氣篤定，“一切都交給我，我會慢慢說服我媽，我不讓您為難，成麽？”
欒爸爸看著欒江，拍拍他肩無聲的妥協，“先不要著急，這事慢慢來，過一段再讓你媽知道。”
欒江揚起嘴角，摸著後腦勺，“好。”
欒爸爸避開欒江的臉，心頭一股酸澀跟寬慰。自從回來後，他就沒見過欒江發自內心的笑，眼神似一口望不到頭的枯井，激不起漣漪。
欒江把折疊桌擺在院裏，仲宛從廚房端出來兩碗湯面，兩碟小菜，跟幾個包子。隨即解下圍裙拿在手裏，有些局促的站在桌邊。
欒爸爸打趣，“杵著幹嘛，我頭上是長了兩只角？”仲宛這才放松下來。
欒江接過她手裏的圍裙，把她拉坐在凳子上。仲宛倒沒有很緊張，只是院裏晾著欒江的衣服，擔心欒叔爸爸看輕她。
欒江搬出來落地扇，手裏還拎個多功能插座，插好插頭，讓風扇朝著欒爸爸的方向吹。欒江拿起個包子遞給欒爸，“宛宛特地為我包的，嘗嘗味。”
欒爸爸好笑道，“謝謝了，那真是托你的福！”
欒江咬了口包子，呲著大白牙笑道，“不客氣。”
欒爸爸看不慣他那德行，吃了口面條，擡頭對著仲宛說，“年前的時候，你不是買了兩包湯圓？”仲宛點點頭。
欒爸爸揶揄，“我就吃了幾個，剩下的他一天三頓，頓頓湯圓，這要是買的多，估摸他得進醫院！”
仲宛臉紅的推欒江，“那是給欒叔買的。”
欒江頭也不擡，“我心裏知道。”仲宛尷尬。
欒爸爸低頭吃面，裝作聽不見看不見。
……………
仲宛進廚房收拾，把空間留給那爺倆。欒爸爸問欒江，“收拾下過去我那？”
欒江道，“你那不方便，這房間挺多的，我隨便將就晚。”
欒爸爸盯著他，欒江不自在的指著東廂房，“我住這間。”隨即補充，“宛宛住隔壁。”又扭捏，“我今早上才來，下次再去你那住。”
欒爸爸喝口茶，淡淡道，“小學有篇課文叫“掩耳盜鈴”。
…………
欒爸爸起身要走，仲宛從廚房出來進臥室，拿出個鼓囊囊的袋子遞給欒江，“你的洗漱用品跟換洗衣服。”
欒江看她，“給我這幹嘛？你這不是有房間？我爸那又不方便，這大晚上的讓我去哪？”
欒爸爸老臉臊紅，轉頭對仲宛說，“我那邊確實沒地，先讓他在這將就一宿。”又補充道，“以後就替我管著他點，欺負你了就告訴我，看我不打斷他狗腿。”
仲宛看欒爸爸倒車離開，扭頭踢欒江的腿，“死皮賴臉的，賴我這幹嘛呀！讓你爸怎麽看我啊，煩死你了！”
欒江不在意道，“該怎麽看就怎麽看，我們男人才不想那麽多。”
仲宛氣的又踢他，進了門問，“欒叔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欒江靠門上盯著她，“去年醉酒那天，咱倆去成都前。”
仲宛不說話，腳尖在地上打圈，擡眼問，“你告訴的？”
欒江點頭，“嗯，我說的。”隨即用腳擋著她打圈的腳尖，牽過她手背吻了下，把她扯到懷裏，“等時機成熟了，我慢慢說服我媽。”
仲宛擡頭望著他，“姑姑也知道了，她不反對，等時機成熟了我再告訴我媽。”
欒江“嗯”了聲。
仲宛埋在他懷裏問，“要是不同意呢？”
欒江篤信說，“不會的，我會一直一直說服我媽，我爸也會幫我，實在不行我們……。”
仲宛捂著他嘴搖頭，“最差的結果就是打回原形，你也不結婚，我也不結婚。”
欒江下巴抵著她發頂，“好，都聽你的。”
仲宛淚盈盈，語嬌嬌，“江哥，我背好痛！”
欒江沈聲，“我看看？”
仲宛趴在床上，欒江拿了塊毛巾包著塊冰來回敷，仲宛看他神色，故意打趣道，“你猜為什麽打架？”
欒江看她，“為什麽？”
仲宛道，“她們說你壞話被我聽到，錄口供的時候，她倆沒臉說，才說是不小心撞到引發的，想不想聽她們說了什麽？”
欒江搖頭，“不想”
仲宛可不管他聽不聽，忿聲道，“她們說你是落水青年，我們是包養關系，還要過去要你微信。”
欒江道，“就因為這？”
仲宛趴在枕頭上，不滿道，“我不要她們意淫你，你是我男人。”
欒江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那她們活該，敢在我媳婦面前意淫我。”
仲宛扭捏，“臭不要臉，誰是你媳婦了？”
欒江趴在她耳邊，“戴著我媳婦戒指呢，還要嘴硬？嗯？”說完就吻她嘴，順著耳垂流連到背。
……………
淩晨三四點的光景，欒江睜開了眼，摸到口袋裏的煙悄悄去了院裏。剛痛快吐了口，仲宛女鬼似的，披頭散發的站在廂房門口。
欒江摸著胸口，“嚇死人了。”
仲宛揉著眼睛，“聞不到你味才醒的。”
欒江看她那副無賴樣，牽著她手躺回了床上。
仲宛趴他懷裏，閉著眼問，“我就這麽沒魅力？佳人在懷都睡不著？”
欒江吻著她額頭不說話，過了好大會，靠坐起來點根煙，“不是，是我夢到了戰友。”仲宛側耳傾聽。
欒江滾了下喉結，又吸了口煙，“這世上有些事沒法說的清，你根本就不明白是怎麽發生的，就算說了也解決不了問題。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明白，這世上更沒有感同身受。”話落，把煙頭掐滅又點了根。
悶聲道，“我曾做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幹預，起初還好，吃飯睡覺的都挺正常，我也以為痊愈了。”隨即猛抽一口煙，“宛宛，你知道麽？不是我睡不著，是我不敢睡，我睡著會看到他們，我救不了他們，我根本救不了他們，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緊握著拳接著道，“我會做各種奇怪的夢，那些夢讓我恐懼，我試著克服這種恐懼，我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
仲宛擡起他頭，捧著他臉看著他眼睛，“我不清楚你經歷了什麽？現在正面對什麽？但我知道你一直在跟自己抗衡，你很棒，超厲害！你睡不著我陪你，振作不起來我養你，不想堅強我們就不堅強，都聽你的好嗎？”隨即把欒江抱在懷裏，輕輕拍著他背，低聲細語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源自於一部伊朗電影。故事中有一位眼神疲憊的中年男人，他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他找啊找啊找，原來他在棵櫻桃樹下挖了個墓坑，他要找位自殺後能埋葬自己的人。他遇到了一個人，兩個人，大家都不願幫他，直到他遇到了第三個人。”
“對方是一位經濟窘迫的老者，他答應了這男人的請求，並給這男人講述了段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仲宛低頭看他，“你要不要聽這老者說了什麽？”欒江點點頭。
老者說，事情發生在我剛結婚不久
我們遇到各種困難
我覺得我已經受夠了
所以決定結束這一切
一天清晨黎明時分
我放了根繩子在車上
我慢慢理清頭緒，我想要自殺
我出發去Mianeh。那是在1960年
途中路過桑椹樹的種植園
我在那裏停車
天還很黑
我把繩子扔上一棵樹
可是怎麽也掛不上去
我試了一次，兩次
依然無濟於事
後來我幹脆爬上去
把繩子緊緊地系在上面
接著我掌心裏有一些軟軟的東西
是桑椹果
如此美味的桑椹果
我吃了一顆
水分很足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突然我意識到
太陽已升過了山頭
多美的太陽，多美的景色
多美的樹木！
突然，我聽到孩子們去上學的聲響
他們停下來看看我
求我搖一下樹
桑椹果紛紛墜下而他們就忙著吃
我覺得快樂
於是我揀了些桑椹果帶回家
我妻子還在睡覺
當她醒來，她也吃了桑椹果
而且非常喜歡
我帶著自殺的念頭出門
又帶著桑椹果回家
一顆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桑椹果。
……………
仲宛起身站在床上，雙手舉在頭頂比了個大愛心，然後跪坐在他面前，看著他眼睛笑道，“江江，我知道故事很雞湯，甚至很無力，可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做你的桑葚果，好不好？”欒江雙手捂臉身體顫動，仲宛拉下他手，把他抱在懷裏。欒江雙臂緊攥她腰，像一只悲鳴的小獸，趴她懷裏嗚呼痛哭，那些眼淚滴滴灼心。
【伊朗電影《櫻桃的滋味》曾獲金棕櫚獎。導演：阿巴斯·基亞洛斯塔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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